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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悠瑪少年會所制度的轉折與變化影響

鄭浩祥、林頌恩*

本文主要從一位長老長年來陪伴少年會所訓練的敘事回憶,回顧普悠瑪少年會所訓練20年前的轉折契機,爬梳這近20年來的變化與體制的逐步建立,從中呈現行動者的想法與決心,以及部落、學校所能營造並帶給少年學習環境的支持,再對比今日少年會所制度運作所受到的各方影響及需要的支持系統。

文中亦提出,少年會所制度的運作其實不只是需要少年的自覺參與,也同樣需要周邊的支持如同儕、家長、耆老、部落、學校等等的協力與鼓勵。部落的發展如果沒有族人的自覺參與以及不斷地添加柴薪,就難以持續營造熊熊烈火的氛圍。本文希望能從這些細微的枝節與過往歷史的整理,讓大家更意識少年參與部落活動養成的重要性。

關鍵字:少年會所ttakuban、少年會所少年與青少年ttakubakuban、普悠瑪部落puyuma、部落教育

前言

薩伊德(Edward W. Said)說:「文化是『記憶』抵抗『遺忘』的一種方式。」(2004159)儘管此一脈絡為陳述政治認同受到威脅的人民,可以從文化行動的諸多生產做出抵抗滅絕與抹拭的回應,然而對照長久以來臺灣原住民族內部處於社會變遷、外部遭到原住民族意識壓抑的環境之下,同樣也有可供參考之處。從事文化行動的諸多方式之一,就是憑藉前人的記憶作為根本,從自己的行動以參與再造記憶,形成動態的接續。換言之,便是以置身行動及實際參與的作為,當作抵抗遺忘的做法。

往昔在卑南族(Pinuyumayan)的社會[1],少年會所(ttakuban)被視為男子進入成人會所(palakuwan)之前的重要基礎。以少年為主體的祭典則是開啟年祭系列祭儀大獵祭、除喪祭等做為跨越、邁入新的一年的開始(陳文德,1989)。

普悠瑪部落(puyuma)在卑南族十個部落裡頭[2],被認為在每年冬天屬於少年的祭典儀式長年未曾中斷,歸因於少年(ttakubakuban)在祭典之前即密集聚在少年會所(ttakuban)進行訓練。在普悠瑪部落(puyuma),即使少年祭(basibas)未曾中斷[3],然而在面對近代社會文化的變遷,部落內部是否也面臨傳統文化式微的問題?如果有的話,又是在甚麼樣的契機或偶然之下,以實際的行動嘗試抵抗遺忘,而開始有所復振?這過程又是如何,是以甚麼樣的信念在撐持?而此一訓練聚集的機制,在當代又持續面臨甚麼樣的挑戰?

本文試著從普悠瑪部落(puyuma)一位長老長年來陪伴少年會所(ttakuban)訓練的敘事回憶,回顧更早之前少年會所(ttakuban)訓練的情形,以及後來所產生的轉折,並爬梳這近20年來的變化與如何逐步建立體制,形成我們今日所見少年會所(ttakuban)的訓練與少年祭(basibas)部分的儀式作法。

文中至此已交代主要將於本文使用普悠瑪卑南族族語用詞指稱。為求行文順利並依部落慣習稱呼,以下並非首次出現的語詞便直接使用族語,不再加附中文意譯。而在本文第二次出現的詞語,也將直接使用族語稱呼。

一、從會長到鄭ㄅㄟ ㄅㄟ

puyuma這近20年來,只要是曾經願意在凜冽的冬天來到ttakuban練習basibas祭歌(kuddaw)的小孩子與年輕人,長年來都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陪著他們,不管是教導解釋、耳提面命或是奔走張羅,總會看到他認真面對少年的表情。

從以前開始,一屆又一屆的ttakubakuban就習慣稱他為「會長」。儘管在這個部落,有長老會、婦女會等組織而有好幾個會長[4],然而一提到「會長」這個稱呼,從少年、青少年到青年的puyuma男生第一個對應想到的人,還是他。而在陪同協助指導ttakubakuban20年之後,隨著南王國小的教師群逐漸更替,在校園內習慣喊他一聲「會長」的老師已經越來越少,同樣的,會跟著稱他「會長」的孩子也越來越少。現在南王國小的小朋友對他的稱呼,取而代之的已是「鄭ㄅㄟ ㄅㄟ」。

二、離家返家後:我能做甚麼

鄭浩祥Ahung Masikaddpuyuma人,曾祖父是文獻紀載的末代卑南王kellalaw(閩南語稱「古仔老」)。自民國82年中旬結束在印尼擔任3年藤家具廠長之後,41歲時重新返回部落定居。由於離開部落已有28年之久,將近30年時間不在部落,因此他對於部落在忙些甚麼並不清楚,一開始對諸多事情持觀望保留的態度。隨著民國838月份他最小的女兒轉到南王國小唸二年級,在一次家長聚會上被選為家長會的會長,抱持著「身為家長會長,我能做些甚麼」這樣的徬徨與思索,開啟了他從自己能力所及處投入結合部落、學校與學童連結的契機。

該如何承接這個新身分,鄭浩祥坦承一開始其實很慌張2013/10/06

在我印象裡面,家長會長是要捐錢哪做甚麼的,我哪來的鈔票。後面就變成我在想,我要做甚麼?不能白白掛上這個會長,要錢,我沒有啊,那我能做甚麼。那年在部落,我還是慌。我經常會到學校,我經常在現在那個籃球場,看校舍,我能做甚麼?後來給了我一個靈感,就趕快回去畫圖(粗體字為筆者所註明)。

 

在沒有資金可以直接捐助給學校去做想做的事的情況下,他反過來思考,那有甚麼是他身為puyuma人所能帶給學校的?他左思右想的結果是,把代表接受ttakuban後三年訓練高年級少年(maradawan)身份的刻繪長矛(derderan)圖案[5],依照校舍建築長度比例彩繪上去。他帶著一張張接起來的A3方格紙草圖去見校長,把設計圖攤開放在地面上,將他的想法告訴校長(2013/10/06):

校長,如果說,我們在談我們的文化,可是就好像我們現在,我說,我們是中華民國的人,但我們是中華民國的甚麼人。你身分證一直放在口袋,誰知道你是甚麼東西。我們的derderan那個圖案,這個一年只能看到一次,那平時我們在部落也看不到有甚麼樣的圖案。那如果我們學校要讓他(顯現出來),那會顯示我們puyuma的文化。

 

新上任的校長鄭玉妹(Snayan Tatiyam)也是出身這個部落的教育工作者,她相當支持這樣的做法。即使還不知道油漆費用要從哪裡支應,鄭校長表示她會想辦法找錢。在校方行政體系的允諾下,鄭浩祥開始動工,這是他第一次將basibas祭典時會看見刻繪在長矛的圖案,轉為設計在校園空間使之成為日常環境所能接觸的意象。這不只形成今日我們所見南王國小校園建築牆壁彩繪的幾何線條造型,此一先驅日後也或多或少影響了普悠瑪基督長老教會、南王天主堂、現今南王里活動中心與palakuawan活動廣場等外牆以傳統圖案加以繪飾的設計。從想法到實踐,這樣的圖案埋在他的心裡,讓他憑藉著「我還能做甚麼」這般的驅力,思考著除了在空間視覺變化上做些甚麼以外,還能否在部落內部人與人互動的環境上更為實質地做些甚麼。

……………………………..(以下省略,全文詳見卑南學彙編第一輯)

三、變遷與回憶:這個來的意義是甚麼?

四、任憑消失或重新架構:出發點的動力

五、成長營的開始:我跟孩子一起向老人學習

六、連續性的變化與接合:他的不一樣跟我的不一樣,又是不一樣

七、ttakuban訓練與basibas儀式的微調、變化與確立

八、當代ttakuban訓練面臨的挑戰

結語:你是部落的孩子,還是背包客?

 


*鄭浩祥Ahung Masikadd),本文第一作者,t57625@yahoo.com.tw臺東縣普悠瑪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林頌恩,senayant1@gmail.com,本文通信作者,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博士生/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研究助理。謹以此文初稿向所有曾經、正在、一直陪伴歷屆ttakubakuban成長的長輩、友人致最高敬意。也以此文懷念已經在另一個地方看顧的小俊(呂育芸)、江忠益與安喜(鄭茗誠)。

[1] Pinuyumayan作為族群總體的自稱,取代以往外界使用Puyuma此一部落名稱作為族群總稱,是這幾年來卑南族族人的共識,此為非puyuma語系拼法,若為puyuma語系則使用Punuyumayan。本文有關puyuma部落使用的族語為舊式已由族人慣用的拼音系統。

[2] 行政區為臺東市南王里,漢語稱為南王部落,族人約定俗成以表音漢字寫成普悠瑪。

[3] 以往此一祭典在中文轉譯上被稱為「猴祭」,因為過往外界認為這是以猴子作為祭儀中心,而產生連串圍繞著猴子的活動,如捉養猴子、刺猴與棄猴屍等。但有族人一直反對此說法,認為祭典的主體是少年而非猴子,因此循族人意見改為少年祭(也有人以加註方式稱為少年猴祭)。

[4] 這四、五年來在普悠瑪部落青年會重新建立運作後,少年、青少年與青年比較習慣稱呼的會長則意指青年會會長。

[5] 有學者稱此長竹為「刺猴棒」(洪秀桂,1981),然而目前在部落並沒有針對此種少年使用物件有約定俗成的漢語說法,因此筆者依其製作與特色暫稱為刻繪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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