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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性平權的烏托邦:從「白鹿之愛」觀看卑南族女性形象的建構

利格拉樂.阿烏

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所

一、前言

一九八四年四月,多位具有弱勢關懷、社會批判理念的漢族人、小說者、學者、出版家共同創辦的《春風》詩叢刊,以六頁篇幅的「山地人詩抄」專題,刊登排灣族詩人莫那能(漢名:曾舜旺,一九五六~)的三首詩作。並於專輯的引言、雜誌的編輯後記指出:

這是台灣文學的新聲音,是一九八四開春的驚雷……冀望山地朋友,參與文學工作,用文學見證自己的命運與歷史。[1]

而這也是最早出現關於原住民文學的定義範疇必須扣連於「身分」及「主題」與「文化抵抗」的論點主張。[2]

此後,台灣各族的原住民文學工作者以詩、散文、小說、報導文學等形式創作,並緊扣「身分」及「主題」,敘述原住民族面對外來殖民者統治下,所遭遇的文化流失(或滅亡)等現實,進行非街頭抗爭的「文化抵抗」。從一九八四到二OOO年前後的這批原住民文學工作者,以文學書寫的途徑參與廣泛原運的作家,後來被稱為「原運世代作者」[3],以這類主題書寫的作品持續了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

不過,在跨越了「控訴」與「悲情」的異己論述之後,自二OOO年以迄,台灣的原住民作家扭轉姿態,開始有意識地朝向「主體書寫」前進,透過實地田野調查、耆老口述並參照文獻資料,試圖重構自身族群或部落的集體記憶和歷史,這也可以從原住民文學作品出版的內容與數量窺出端倪。二OO五年到二O一三年期間,台灣各族原住民文學作品結集出版的數量大約有三十本,在這三十本作品之中,有十二本是架構於原住民族史觀的長篇歷史敘事小說,如霍斯陸曼.伐伐《玉山魂》[4],李永松《雪國再見》[5]、《莫那書》[6],巴代《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7]、《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8]、《走過-一個台籍原住民老兵的故事》[9]、《馬鐵路: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下)》[10]、《白鹿之愛》[11],夏曼.藍波安《老海人》[12],乜寇.索克魯曼《東谷沙飛傳奇》[13],里慕伊.阿紀《山櫻花的故鄉》[14]與陳英雄《太陽神的子民》[15][16]

其中出版品質與數量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卑南族的巴代;巴代一九九八年在網路上發表第一篇現代詩「習作」[17],已經距離所謂的「原運世代作者」有一段時間上的落差,但是持續不斷的出版卻展現了他的企圖心與創作毅力;尤其是自二OO七年七月首度出版的《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便以驚人的歷史長篇小說的氣勢上場,該部作品被譽為「卑南族第一部大河小說」,其後幾乎每年都有新作持續發表、出版迄今、從未間斷。

同為卑南族人、也是台灣原住民文學重要推手「山海雜誌」的創辦人孫大川教授是這麼評價巴代的小說:「以『文』寫『史』,容或有虛擬、渲染的成分,但經過嚴謹的田野比對以及真誠的情感淨化,小說世界所營造的歷史認知,比學術文獻的堆砌,更能映照歷史經驗的真實。」[18]

檢視巴代在《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之後所有的書寫,的確也正朝著以「文」寫「史」這個目標前進,《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走過-一個台籍原住民老兵的故事》、《馬鐵路: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下)》、《白鹿之愛》、《巫旅》[19]及至甫出版的《最後的女王》[20],都立基於文獻資料和口述歷史與田野調查,再輔以部落戰爭、遷移、巫術、神話的元素,最終以小說文類完成一部又一部的巨作;並完全符合巴代自己在《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一書中的自序:「寫給大巴六九部落族人看,希望部落年輕一輩有機會看到小說形式的部落歷史,思考自己在族群發展的未來,應扮演的角色;寫給自己看,惕勵自己繼續努力書寫大巴六九部落歷史事件,進一步完成卑南族歷史事件的整理與長篇小說改寫創作。也許若干年後,我真正成了一個部落『稗官』也說不定。」[21]

在巴代系列以部落歷史改寫而成的長篇小說中,其中有二部作品的調性明顯較為不同,一是《白鹿之愛》,一為《巫旅》,本篇以下僅就《白鹿之愛》一書作分析,《巫旅》則不列入討論之列。

關於《白鹿之愛》的定位,巴代在自序中是這麼詮釋的:「一件關於卑南族女性在較早以前的感情態度,或看待男女之間那種難以常理定則的愛情的想法。[22]巴代主動揭櫫了本書的格局與其它著作的歧異性,雖然其中仍以文獻資料、口述與田野為依據,部落戰爭和巫術也未缺席,但一如林韻梅所說:「部落年輕人的愛情是連貫全書的軸線之一,然而,一但將愛情定位為全書主題,重大的歷史背景-荷蘭人衛瑟林到卑南覓平原尋找金礦,以及被呂家人和大巴六九人殺死的事件,在書中不免淪為插曲。[23]

的確,讀者也可從書中清楚地看見作者所塑造出來的五位鮮活靈動的女性:路格露、伊媚、端娜、阿洛與慕雅,相對應的男性角色也有馬力範、西卡兒、少馬與比山,透過這些男女角色的「談情說愛」,似乎是將故事導向大巴六九部落裡,某一段歷史時空中的愛情樣貌;事實上,作者在書中鋪陳更多的是,大巴六九部落所代表的卑南族社會中,性別在部落結構中的社會地位與權力關係;透過上述幾位主角從戀愛到論及婚嫁所必須經歷的婚戀選擇、婚姻形式、財產繼承與權利義務,卑男族女性形象如何在本書中呈現?這是一個現代社會所追尋的兩性平權的烏托邦嗎?將是本篇章要討論的重點。

二、「從妻居」:「母系社會」的翻轉

這一群看起來像是經過一番戰鬥的遠行人,正是遠自大巴六九部落南下,隨卡日卡蘭布利丹氏族抵達壟喬(今屏東恆春),而現在正在北返的一群人。今晨自布搭灣出發北返,傍晚約五點左右抵達台東阿朗壹溪(今達仁溪)南岸,在幾棵樹下卸下各自的背簍,嚼著檳榔休息。…那精壯的漢子正是馬力範,這一趟南下保護三個女巫的首領。[24]

這是寫在《白鹿之愛》序章中的一段文字,時間序定位在一六三六年七月下旬,立刻便可發現這是承接《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的時間序。一六三六年六月,勢力衰褪的卡日卡蘭布利丹氏族,在女族長拉娜的率領之下南遷,在大巴六九部落勇士馬力範與女巫師群強大巫術的掩護下,擺脫了「乎刺林」(今大武鄉大鳥)人的追擊;使布利丹氏族得以在今恆春半島落戶生根;一六三六年的七月下旬,正是功成身退的馬力範等人與女巫師們,走上歸途的旅程之際[25]

除了在事件上時間點的延續之外,最重要的,還有因著這起事情而萌生的情感脈絡,那就是馬力範和多比苓的故事。《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第九章中,所提及在護送布利丹氏族的路途中,馬力範與多比苓產生情愫;最終章也清楚架構了在一六四O年二月,苦苦等候馬力範的多比苓,最終選擇排灣族之子搭義作為終身伴侶,而後馬力範悵然離開傷心地[26]。《白鹿之愛》的第一章時間就落在一六四O年三月,那正是馬力範離開仿猝(今恆春鄉滿州)回到大巴六九的時刻。

《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到《白鹿之愛》二部書之間,巴代埋下最大的連結伏筆,是以下這段話:

多比苓,妳一直沒問我,為什麼我一直沒回來,為什麼現在才可以出門,我是怎麼找到你們的?[27]

這所有的答案,就在《白鹿之愛》的序章裡[28]作了交代,而一六四O年時期的大巴六九部落中的社會結構與卑南族女性形象的建構也就此展開。

巴代在《白鹿之愛》的自序中直言他對於卑南族社會結構的變化觀察:

卑南族家族由女性主導的時代,開始崩解於國民政府遷台以後採取父權主義的戶籍政策。在這之前,男人婚入女方家,從事狩獵農務幫忙養家生育後代,卻沒有財產處分權,連婚姻關係的維持也掌握在女方的喜惡,與滿不滿意自己日常付出的評價。男人只是社會的公器,為社會建立安全、安定的基柱與提供牢靠的生產力。[29]……………………………..(以下省略,全文詳見明年出版之卑南學彙編。)

 

三、兩性平權的「烏托邦」

四、結論

 

 

[1] 魏貽君,《戰後台灣原住民族文學形成的探索》,(台北:印刻,20139月),頁三十二

[2] 魏貽君,《戰後台灣原住民族文學形成的探索》,(台北:印刻,20139月),頁三十四

[3] 魏貽君,《戰後台灣原住民族文學形成的探索》,(台北:印刻,20139月),頁二六七

[4] 霍斯陸曼.伐伐,《玉山魂》(台北:印刻,2006年)

[5] 李永松,《雪國再見》(台南:國立台灣文學館,2006年)

[6] 李永松,《莫那書》(台中:白象文化,2009年)

[7] 巴代,《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台北:印刻,2007年)

[8] 巴代,《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台北:耶魯,2009年)

[9] 巴代,《走過-一個台籍原住民老兵的故事》(台北:印刻,2010年)

[10] 巴代,《馬鐵路: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下)》(台北:印刻,2010年)

[11] 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年)

[12] 夏曼.藍波安,《老海人》(台北:印刻,2009年)

[13] 乜寇.索克魯曼,《東谷沙飛傳奇》(台北:印刻,2007年)

[14] 里慕伊.阿紀,《山櫻花的故鄉》(台北:麥田,2010年)

[15] 陳英雄,《太陽神的子民》(台中:晨星,2010年)

[16] 魏貽君,《戰後台灣原住民族文學形成的探索》,(台北:印刻,20139月),頁三八七

[18] 孫大川,「以『文』作『史』-巴代《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收錄於巴代,《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台北:印刻,20078月),頁十

[19] 巴代,《巫旅》(台北:印刻,2014年)

[20] 巴代,《最後的女王》(台北:印刻,2015年)

[21] 巴代,「野史,稗官」,收錄於巴代,《笛鸛-大巴六九部落之大正年間》(台北:印刻,20078月),頁十四

[22] 巴代,「我們談戀愛吧!」,收錄於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7月),頁七

[23] 林韻梅,「深沉蘊藉的愛」,收錄於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7月),頁三三八

[24] 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7月),頁十五至頁十七

[25] 巴代,《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台北:耶魯,20098月),頁二九三

[26] 巴代,《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台北:耶魯,20098月),頁三七四

[27] 巴代,《檳榔.陶珠.小女巫:斯卡羅人》(台北:耶魯,20098月),頁三七四

[28] 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7月),頁十三至頁五十

[29] 巴代,《白鹿之愛》(台北:印刻,20127月),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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