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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成年禮:當代初鹿部落青年kituvangsar族群記憶及部落認同

林頌恩[1]

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博士生

Kituvangsar意指「kitu成為;vangsar俊美(形容青年男子青春之美)」即成年禮,在Pinuyumayan(卑南族)多數的部落,這是男子從青少年階段過渡成為青年最重要的成年儀式。通過此儀式者,從此在眾人面前等公開場合享有穿著代表卑南族男子katring(後敞褲/褲片)之資格,並且具備成年男子所能享有的權利與對待。在Mulivelivek(初鹿部落),邁向正式成年這段歷程包括需先接受諸多訓練與磨練,並且尋得可以接受自己、為自己行此公開穿戴成年服飾儀式的’ali’(忘年之交),共同在眾人面前締結終生亦師亦友的扶持關係。

本文主要藉著訪談初鹿部落青年的資料、參與觀察的經歷以及從長輩處得知的訊息,從中試圖爬梳、整理、勾勒當代初鹿部落青年如何經由接受通過成年禮訓練的考驗,完成kituvangsar這件人生重大要事,而與其族群記憶與部落認同產生重要的連結與關係。

關鍵字:Pinuyumayan(卑南族)、Mulivelivek(初鹿部落)、kituvangsar(成年禮)、儀式、會所教育

一、前言

Pinuyumayan(卑南族)各部落都有各自舉行成年晉階儀式的祭典場合與通過儀式。Mulivelivek(初鹿部落)每年’amiyan(年祭)期間(一月一號下午),於palakuwan(男子會所/巴拉冠)會場上萬眾矚目之事便是kituvangsar(成年禮)。圍著valisen(藍布裙)、頭戴’arapenaz(以熱帶鱗蓋蕨所編草冠)的準青年,蛻變為穿上katring(褲片/後敞褲)、戴上’aputr(花環)的俊美青年,在眾人歡呼打氣聲中完成跳sizung(殊榮)[2]的考驗。

sizung、跳sizung在初鹿部落是成年勇士的特權,而在卑南族十部落也僅有初鹿部落與泰安部落維持使用sizung的傳統並做為區隔自己部落與其他部落的辨識及榮譽。sizung既是初鹿部落的精神象徵、指標與代表,由是,經過kituvangsar能跳sizung的成年青年勇士,又更深刻地連結了初鹿部落的認同。

而在邁向最帥氣英挺的階段之前,得先承受多種辛苦訓練。訓練期間,準青年面對與原生家庭、同一屆晉階夥伴、青年會兄長以及與’ali’[3](忘年之交)的各式互動,在各種壓力下迎向完成挑戰的高峰經驗。kituvangsar的訓練與記憶造就了初鹿青年,也成就了族人、家族對於不同年度kituvangsar作為共同經歷的集體記憶。

、初鹿青年會之於部落組織的存在性與青年會的階層區別

想要了解kituvangsar之於初鹿男子生命經驗的重要性與存在必要性,首先要先了解部落的社會制度以及當今部落青年會的運作,來認識接受kituvangsar訓練與儀式對處於部落身分位階的差異對比。

(一)初鹿部落的人群組織構成與青年會的運作

當代初鹿部落的族人有自己內部的人群組織,青年會負責年輕人(主要是未婚男性)與少年少女的集合及部落事務參與,已婚女性與年長女性屬婦女會,熱心中壯輩則多以民國89年(2000)成立的「臺東縣巴蘭文化發展協會」作為參與部落事務推展的平臺。協會聽從「初鹿部落原住民委員會」的議決,籌畫部落工作事務所需並對外申請經費,委員會類似部落會議的功能,含納各組織主要幹部來共同會商。從這裡可以看出卑南族傳統上兩性分工、依照年齡階層分層負責不同工作的模式。

因而對於平時即參與初鹿部落活動的族人而言,或是認同初鹿部落行事與規矩的族人而言,參與部落事務、被部落認可為其中一份子的界面,很重要的自然是參與部落人際互動的組織來做些甚麼事情。如果有族人只是住在部落而沒有參與部落事務、幾乎沒去巴拉冠這個部落集會的公共空間,基本上多半被視為住在社區的人(或是跟一般住在部落而沒有參與部落事務的非原住民一樣來看待),其他人雖然不至於會說些甚麼,但也很清楚彼此對部落的認同是有分別的。

在這些團體當中,青年會的部分便是承襲往昔未婚男子在會所巴拉冠接受軍事訓練、日夜集體生活的制度,形成今日運作形態。唯一不同的是,往昔青年成婚離開巴拉冠婚入至女方家,專心承接家庭責任;而今則是成婚生子後亦可參與巴拉冠事務,如前前前前任青年會會長及現任會長,都在有孩子的情形下持續帶領青年會。

初鹿青年會的來源為約當民國72年(1983)左右,由一部份懷抱復振部落理想的年輕人成立了「山地青年會」,後來改名為「初鹿地區原住民青年會」,也就是後來俗稱的「初鹿青年會」(林志興編年代不詳:65)。青年會設會長一人,為主要該團體的領導者,並設有幹部群。目前青年會的機制為設有青年會會長(男性)、副會長[4],此外也有執行長的編制等。正副會長由會所經過成年禮考驗之青年選出,也會參酌長輩意見,但主要是以自主獨立方式來運作,長輩無權干涉。青年會雖非立案單位,但視為正式的部落組織,委員會與協會所決定的諸多事務也有賴青年會成員來執行與支持。

(二)成年與未成年者之服飾與責任差異

初鹿青年會亦有其內部的年齡階層級序,以男性而言,若以當今學制來看,國小男生為接受trakuvan(少年會所)教育的trakuvakuvan(少年)、國中生以上凡尚未kituvangsar者統稱valisen(服役級青少年),傳統服飾皆為頭巾、白T恤與valisen(在此指藍色花布裙),藍色花布裙基本上為大片素面深天藍色,而在裙下邊緣縫有一排藍底白樣花布,有的花布上方縫有一或二條白色布邊做裝飾(洪志彰 年代不詳:113)。唯一差別是trakuvakuvan腰後繫著kamlin(臀鈴),valisen則視任務需要時會在腰後插上tawlriyulr此一報訊用鐵片。由於初鹿部落並沒有trakuvan建築[5],因此只要是男性,不論年紀多小,都可以進入palakuwan(男子會所),這也造就初鹿部落的少年從小就跟著上面的哥哥一起行事活動的特色。

而當年準備kituvangsarvalisen,於夏天的katupaydiyan(小米收穫祭)時就會反穿藍色花布裙,呈現完全素面單色服飾,作為與其他valisen的區別。此時族人便可從服飾得知哪些男孩子預備在卑南族一年之始的’amiyan(年祭)冬季期間行成年禮,當然這群人就會被賦予更多的期待及考驗。

完成kituvangsar者被公認為vangsaran(成年青年男子),褪去valisen(藍布裙),換上paktu(刺繡黑短褲);外面套上華麗的katring(褲片/後敞褲),上身外罩黑色makiteng(長袖短上衣);腰間掛上tazaw(禮刀),腰後重新繫上kamlin(臀鈴);肩上披戴飾有貝殼或銅幣的長條limpak(族人稱為披肩的肩背帶),頭上則覆以himpu(頭巾)後再戴上’aputr(花環),有的人還會在腳踝上綁上alas(兔毛足飾)。

未成年與成年兩者,單就外形與社會責任差異而言,由於青少年時期在部落的角色以勞動付出為主,因此服飾採深藍色的低調色調,不能過於裝飾。成年後男子的整體造型則相對華麗鮮豔,充滿紅綠黃藍黑的多彩,因為在卑南族傳統社會裡,這也代表男子到了可以吸引女生被對方看上的適婚資格[6]

儘管現在的脈絡跟以往不一樣,男生不用為了脫離單身走入家庭才能離開巴拉冠的集體生活,而在今日社會也不再以男子是否接受過巴拉冠教育做為判別是否社會化的標準、合於部落對成年男子的要求,然而青年會仍舊是運作部落事務很重要的基礎核心,許多事務由長輩開會、交辦青年會執行,或是青年會自主辦理各項對內對外事務、活動等,因此參與青年會訓練並循階層晉升,就代表願意身處初鹿部落緊密的社會互動脈絡。(以下省略,全文詳見將出版之卑南學彙編。)

、換一套衣服換一個命:想要kituvangsar的驅動力

、青年會的天堂路:參與kituvangsar訓練的這半年

、結語

 

 

[1] senayant1@gmail.com,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博士生/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展示教育組研究助理。本文書寫得以完成至此階段,要特別感謝受訪青年、初鹿青年會與副會長Puran(許竣明)及長老Asing(林進星)大力協助與支持。拼音方面由Asing長老提供。

 

[2] sizung:音近「席榮」,為形似盾牌之木製品,外型繪以橫眉大眼的勇士人臉,但族人非常在乎不可直接以「盾牌」稱之。此典故與往昔部落一名獵首回來的勇士有關,由於他的功績並未受到長老唱名肯定,情急之下持板凳大喊Pu-Pu-Pu三聲引起長輩注意,補述他的成就。自此之後巴拉冠便製作sizung,給獵首有功的勇士持之跳舞。若以漢譯一般可稱為勇士舞,或以其音近翻譯為殊榮(稀榮)舞(林志興編年代不詳:58)。但當地族人一般都直接慣稱跳sizung,較少以中文名稱之。

[3]ali:音近「阿類」,在初鹿部落的語言裡,此一詞同時有兩個意思與指稱,一是指平輩男性友人,尤其是同一年一起kituvangsar完成訓練的同梯青年,具有生死與共的革命情感;二是指kituvangsar時為青年戴花的男性長者此二人間的關係與互稱。中文轉譯方面,族人多半習慣以教父與義子來指稱。但若嚴格就語意而言,長老Asing認為應該稱為忘年之交的相互關係,而並非父與子的上下關係。本文暫不就ali’kituvangsar所扮演的角色及雙方關係做更仔細討論,此部分留待日後再發展成單篇論文。

[4] 初鹿青年會副會長如果只設一人,則為男性擔任;如設為兩人,則有時候為兩位男性,有時候為一男一女。初鹿青年會曾有過兩任副會長其一由女性出任的紀錄,女副會長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在目前多數設有青年會的卑南族部落裡,初鹿青年會是唯一在青年會制度裏公開選出女性擔任副會長一職的部落,熱心部落事務的女青年得以此名份參與部落青年事務運作,以姊姊身分號召、帶領青少女投入各項部落工作等。

[5] 陳文德(200168)以笠原政治(1980)早年資料指出,初鹿沒有少年會所,但擁有該階段的名稱以及以少年為祭儀對象的猴祭。

[6] 不是適婚年齡,而是接受過磨練、具有基本承擔與做事能力的資格。因為在以往的社會,即使年齡到了但若未通過會所應有的考驗與磨鍊,仍難以被視為擁有足夠條件可被選入女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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